我爺爺兄弟姊妹五個人,我爺爺是老大,底下有兩個弟弟,兩個妹妹。
二爺爺我沒見過,他很年輕時就去世了。聽說是個幹活的能手。去世的時候,留下一個三歲,一個幾個月大的女兒。後來二奶奶改嫁,我爺爺奶奶就把那兩個女兒留下撫養大,她們就是我的大姑和二姑。
三爺爺很小的時候就出家當喇嘛,一生沒結婚。在我的印象中,他從沒生過氣,總是那麽一團和氣,腦門亮亮的,紅光滿麵,明白事理,到處受歡迎,笑起來像彌勒佛一樣慈祥,深刻,徹底。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大道理,而且合轍押韻。隻可惜我不會用蒙語寫出來,用漢語翻譯出來就打破了原文的韻律了。二零零五年,九十一歲時去世了。不知為什麽我老覺得他的人生過得很安詳。
我大姑奶嫁了個富人家,她怕小姑奶奶遠嫁會吃苦,硬是做主把小姑奶奶嫁給了她的小叔子,就是姐妹倆嫁了兄弟倆。據說那時她家連長短工有四十來口人,大姑奶奶是長媳婦,上有奶奶,公公婆婆,下有三個弟弟和三個弟媳婦,家裏的事都是她說了算。所有事情也由她安排。該由小姑奶奶做的活,都由她自己去做。她生過好幾個孩子,生一個一個,為這事她差點精神失常,後來丈夫被日本人抓去當勞工,在外麵。再後來,她改嫁到另外一個村子,還生了幾個孩子,也是生一個一個。最後隻剩一個女兒——就是我的表姑梅朵。後來第二個丈夫也了,就剩下孤兒寡母。三爺爺看著心疼,就把他們接到他所在的那個村子由他照顧。後來表姑找了個上門女婿,大姑奶奶和三爺爺都是表姑養老送終的。
我們小時候大姑奶奶七十多歲了,背陀成了九十度,牙就剩幾顆了,但是還能種園子擠牛奶。人很善良,就是格有些古怪,有時咬牙切齒地罵我們,恨不得被罵的人當場在她麵前,但是罵完不到幾分鍾又不知所措的哄,摸摸額頭:“哎呀,是不是剛才我把孩子嚇著了,這不孩子發燒了吧,這可咋整,趕緊給潑水吧。(潑水是一種迷信驅邪方式)”其實我們根本沒被嚇著,更沒有發燒。當我們真的生病時,她就會驚慌失措的不知道怎麽辦。
有時,她還給我們講她年輕時的故事,她說:“那時候,我是享福的,我是老大,有權利,我每天早雞叫時起來挑七缸水,然後我就再睡覺,能睡到太陽出來,她們三個不行,天不亮就得起來做三十多口人的飯。”
我算了一下,七缸水,一缸裝六大桶水,挑三次一缸水,得挑二十次,那口井在我小時候還在,離她家大約有二百米遠。再想象一下冬天冰天雪地,井沿全是冰,不小心就滑進去。
我閉著眼睛想啊想,還是想不通,三更半夜起來挑七缸水是怎樣的“幸福”。
現在有時興致來了,我也和兒子比童年玩兒。
兒子說:媽媽我聽說你們小時候什麽也沒吃到。
“多奇跡啊,我們喝著西北風就長大了”。
“嗬嗬,我媽真可愛,在我媽麵前就不能說錯話。我是說,沒有好吃的。”
誰說的?
接下來我吹牛:
你以為你現在吃的化肥農藥泡出來的糧食就好吃嗎?你以為滿是各種添加劑的食品就有營養嗎?我們小時候吃的可都是純綠色純天然的食物。
那時,我們吃的牛奶是自己家牛產的,稠得像你現在喝的稀粥,凝固變成酸奶後,能刮出一厘米厚的烏日莫(奶皮子),下麵的酸奶像你吃的豆腐,為了吃牛奶我們去放牛割草。我們吃的豬肉也是自己家養的豬,不吃任何添加劑,肥肥胖胖的吃起來真香。一家人一年吃一頭豬,為了吃豬肉我們放學後去撿豬菜。
我們吃的雞蛋,是自家養的雞下的蛋,打在碗裏黃黃的,都攪不開,不過那是賣錢的,不常吃,但是吃一個能保持半個月的營養。
你不是愛吃煮玉米嗎?三塊錢一棵,我們小時候到了秋天滿地都是玉米,想吃多少就吃多少。
兒子眨眨眼睛,吧嗒吧嗒嘴,怎麽也品不出那個滋味,然後想了想說,你們沒有玩具。
你們有玩具,玩不著。
我們小時候能玩兒的都能玩兒。我們做集體遊戲,全村的孩子都能在一起玩兒。在地上畫幾個格,有個壞碗的完整底子就能玩兒,幾塊碎布自己縫個沙包就能玩,幾塊羊拐骨,幾個豬蹄裏的小骨頭就能過家家。一根麻繩也能跳起來。什麽也沒有的時候,在地上畫個大圓圈,互相追逐也很快樂。業餘時間還能幫家裏幹活。夏天揀菜,冬天撿牛糞,摟柴火。
這一下兒子傻眼了。這一下我也明白了大姑奶奶的幸福是什麽滋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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